众生里的感恩

来源: 发布日期:2011-11-21 责任编辑: 分享到: 【字体: 小   中   大

在午后的小雨中,我们抵进了东方市政府的迎宾馆。窗外的院子里,有十几棵高大的黄花梨树,枝柯在轻轻摇曳,凉风穿过它们的叶丛,送进缕缕清香,我从来没有这么注意过一棵树。我看见几片叶子从树上随风盘旋飘下,却想不出这几片叶子的卷落到底改变了众生间的什么。我想,一片树叶的收场,在它看不见的地方,一定有另一片树叶正在生长,这不是法则,而是感恩。寰宇之巨,一片树叶与一座星云有什么区别呢,茫茫人海中的各色族群,层叠深林下的虫兽禽鱼和小草素花,都是命运交织的众生。无论强悍与弱小,睿智与愚鲁,无序与有序,众生间,始终有一种明明暗暗的搏杀在纵横,也始终有一种博大的无所不在的感恩在弥漫。雨季来临了,一条河流涨水了,淹死了一片庄稼,却成全了无数鱼虾和一片蛙声,感恩在水中的生物间,流淌了整整一个多雨的季节。在辗转的众生里,一切都如禅,往往看见消亡的残酷,却看不见诗意的再生,感恩是贯穿于其中的,也是最普通的景象,原上冻了一个冬季的黄草返青的时候,带来了多少生灵的喜悦和追逐,蜂蝶翻飞,鸟雀欢鸣,野猪从灌木丛中伸出钝拙的嘴脸,坡鹿优雅行走在山前的水湄边,人们双脚踩开的荆棘土路很快又被抽出的野草铺盖,众生际会,感恩悄然重生。初踏上东方的土地,正巧听闻这里有一片称作感恩的平原,让我们有一种踏进了浓郁的感恩语境之感。想必生活在这个平原上的众生,他们的日常是紧紧相连的,一石一木,一人一畜,粒粒种子,颗颗果实,皆能和谐相见,感恩相随,像光照见尘埃,一直在他们不舍昼夜的生息中。 

东方,本是海南岛西北山海间的一方家园,不知为什么就叫东方,这里的地貌时而突兀落错,时而广袤迂回,气候温和,阳光多情,站在浓密的一片树荫下,我突然想起这里自古就盛产的黄花梨树。海南黄花梨树,名满天下,独东方的出产最为名贵难求。这种高贵的名木,已在此地延续了它千百年的故事。可以想象,在很久以前,这片热土上的黄花梨树,便是众生里的一棵棵树,寻常百姓家的房前屋后,晴明的四周山野,一定长满了黄花梨树和其他树木,山夫每天砍樵的树枝,农妇每夜落坐织布的板凳,村人日常劳作的工具把柄,就是黄花梨木。至于贡在朝殿庙堂里的案几椅榻,几度翻身成绝代宝物,那是黄花梨树的前世奢华了。东方市此前通过一番努力,做成了一桩感恩的创意,从北京故宫把五件黄花梨木精品请回了海南请回了家,忙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,在海南省博物馆柔和的灯光下,一睹她们岁月打磨过的容颜,她们天籁一般的真淳,散发出谜一样的古韵和光芒。她们回到了曾经蕴育她们的土地,观者看到了一种隔世的感恩在流转,而这样的感恩确实是从深深宦海的宫廷中跌回了红尘漠漠的众生里。黄花梨树,是东方无法省略的感恩之树,是东方常读常新的历史之树,不到东方,就不晓得东方人对黄花梨树的迷恋和怀望,饭桌上,茶肆间,车厢里,政府往来,文人商贾,巷陌百姓,时不时就说到黄花梨树,似乎是一饭、一行、一谈、一宿,不可无黄花梨树,黄花梨树仿佛一直以来就是他们家里的一个尊贵的老者,他们如数家珍一般诉说这位老者的身世,十分熟悉这位老者的脾气。在海港城市八所镇的街道两旁,广告立柱上的城市名片标语中感恩”“花梨四个典雅的汉字在阳光下一路闪烁,刚刚圆满举办的黄花梨文化节,愈发是把这种情结和情绪推进了旷日持久之中。据介绍,东方还要在节后设计建造一处感恩坛,坛边遍种黄花梨树,众生有知,拭目将来,看看这黄花梨树掩映的坛上是如何盛放感恩叩心的启示,如何敷扬东方式的感恩文化。在古老的中国文化中,有东方甲木西方金之说,木旺于东方,物华之地,东方的叫法或许就是因循物产而来。这样的探求和理解可能是穿凿的,但我也只能如此了。

东方人说,这里地下有绵延埋藏的黄金矿,地上有烟波浩渺的大广坝水库,海岸有繁忙的八所港,山上有天赋异秉的黄花梨树,东方人对这块世代俯伏耕耘的福地的感恩,是与众不同的,这来自他们温和的自足和向上。接触东方人,能感受得到他们的这种自足和向上是经风雨而见日月的,与这里生长的黄花梨树一样,好像是遗世独立,又是四面接纳,出去的出去了,回来的回来了。一个整日戴着草帽的中年人,在一块地里种满了黄花梨树,树已长丈把高,他在这片树林中盖了一座房子,堆了一地从山里挖回或从发洪水的河里网回的枯树桩和朽木,请了几个外地工人,每天锯锯刨刨,雕雕凿凿,居然做成了不少供不应求的大原木工艺摆件,多是茶桌、卧榻和根艺,木桩是枯朽的木桩,价格却是艺术品的价格。他声音低低地很平常地说,不少外地人寻到这里来买走了他的树桩,运回去摆放在大厅里,顿时萧萧山气盈室,颇为别致庄重。他说这话时流露出几分山人的自得,夹杂着对这片山野无私馈赠的感恩。《诗经》三百首里,有不少纸页上是古木参天,桑葚满陌,在文字种植的庞阔神秘的森林中,时见桑者闲闲,偶闻伐者恂恂。前面提到的那个大买树桩的中年人,好像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闲闲恂恂者,有闲闲者的自足和向上,亦有恂恂者的敬畏和感恩。

众生是古来今往的,也是芸芸广大的,他们之间的感恩像风一样无声。几棵树,一个树下生活的人,在空气和阳光中相互呼吸,树在袅袅炊烟中一天天伸枝长叶,人在绿荫匝地中盖起了房子,蓄起了胡子,然后娶妻,生子,养猪,种田,纺麻,悠长的日子从一桩桩琐碎无奇的事情开始,村庄、社会、历史、时代从这些一个个在树下生活的人开始。百年甚至千年以上的大树,庇护着卑微生活的人,也见证着所谓宏大的往事,我们有时真说不清人和他身边的那些树是不是众生里最平凡的关系,一棵大树倒下后,树下人家会伤心一段时日,生命里的互为依存隐含着无尽的感恩。在东方,这种人与树木的关系,表现得比书中的描摹还声色浮动。在东河盆地围拢下,俄贤岭面目清爽地高耸于云雾间,六月天的雨说来就来,淋得山景远青近绿,草木抖擞,雨脚滴滴答答敲打弯弯曲曲的山路和千万片树叶,响成一阕山地音乐。山下散落着古老祥和的黎族村寨,一个有关黄花梨树的传说从这里起源流向山外,感恩的主题,男女的恋曲,多少年来,在山民的交叉口头创作中沉淀出无比的壮美,最终被本地民俗文化考究者衍说得仙气飘飘。原生的黄花梨古树,曾经是这座山岭的宝贵菁华,树树花开之时,馥香飘逸于山岭和村寨的晨昏,久久萦绕。可是,后来的一天,黎族同胞们发现他们最熟悉的古木终于被各种欲望的刀斧掠劫殆尽,敬畏和感恩既已荡然无存,俄贤岭上只有空留恨了。没有了黄花梨树参差披翠的俄贤岭,还是灵气氤氲的俄贤岭吗!令人欣喜的是,在最近的几年,东方人开始了一场回归和回馈山野自然的感恩行动,让众生的遗憾故事不再回述。他们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,向俄贤岭方圆百里的土地洒下还绿大地感恩东方的热汗,种下了三百八十多万株黄花梨树苗,这些树,在几十年后所带来的万千景象和巨大的经济效益,会是何等的壮观啊。眼前,这些日益长高的树苗已连成了一片山上山下的苍生,在雨中和微风中细细私语,几个在梳理树苗的农人,一两只扑翅飞过他们头顶的鸟儿,不知听到它们说了些什么。这幅雨中山意图,浑然之中,参透着众生对寰野的顶礼,润化着他们相互间的丝丝感恩。

在东方的行程中,有一个上午,在寂寞的山路上,除了几声鸟儿的歌唱,身外静得好像天要破开,此时出现了几个农夫,他们在远处的地里收摘西瓜,对话声依稀传来,我突然觉得,他们一定是快乐的,收获之中,心底一定正涨起对季节和田园的感恩。山野的面孔有时清明,有时暗云连天,但愿苍茫众生里的感恩总是历历如灯,就像那几个瓜农此刻的心情……

(来源:海南日报 作者:王卓森)

 

附件:
网站导航>

网站地图|网站支持IPV6

主办单位:东方市人民政府办公室  地址:东方市东府路市委3号办公楼  联系电话:0898-25514262 

网站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:0898-25527512  举报邮箱:wxb25501336@163.com  电子信箱:dongfang@hainan.gov.cn

琼公网安备 46900702000015号  政府网站识别码:4690070003  琼ICP备05000041号